池北偶談/卷二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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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卷二十 池北偶談
卷二十一
卷二十二 

每牛雖馬菌人竫人[编辑]

予在禮部,見荷蘭所進西洋小牛,異之。考《王會圖》所載,有數楚之每牛。註:每牛,牛之小者。《王會圖》又有俞人之雖馬。註:雖馬一角,大者曰麟。按《爾雅》:驨,如馬,一角,不角者騏。《大荒南經》曰:“蓋猶之山,有小人,名曰菌人。”《東經》有小人國,名靖人,或曰竫人。

銀杏樹觀音像[编辑]

辛丑、壬寅間,京口檄造戰艦。江都劉氏園中有銀杏一株,百餘年物也,亦被伐及。工人施刀鋸,則木之文理有觀音大士像二,妙鬘天然,眾共駭異,乃施之城南福緣庵中。時蘇州瑞光寺有觀音像,亦大木中文理自然結成之。

唐童子[编辑]

松江唐童子勛,五歲而瞽,年十二,詩多可誦。其先有汝詢字仲言者,亦瞽而能詩,嘗註唐詩傳於世。周宿來茂源贈童子詩雲:“家風師曠遠,家學卜商傳。”又永平孟元輔熊弼,忠毅公子,少而失明,好讀書,聽輒成誦,嘗選唐人詩五十家,亦奇人也。

體香[编辑]

先考功西樵,於癸丑七月廿二日以哭先淑人不起。屬纊時,口鼻中作栴檀、蓮華、蘭蕙種種異香,凡三日夜。益都高木王,予從姊之夫,孝友忠信人也,以康熙甲寅春捐館,病革時,體中亦有異香。此皆予聞見最確者。

黃須[编辑]

宋範公稱《過庭錄》載《黃須傳》,即今所傳虬髯事也,然其間雲:於汴州見太宗,殊紕謬。黃須兒,曹操呼其子彰。而此傳李衛公所遇亦稱黃須。

柳耆卿墓[编辑]

儀真縣西地名仙人掌,有柳耆卿墓。按《避暑錄》,柳死旅,殯潤州僧寺,王平甫為守,出錢葬之。真、潤地相接,或即平甫所卜兆也。予真州詩雲:“殘月曉風仙掌路,何人為吊柳屯田?”

普救寺[编辑]

《西廂》傳奇,河中有普救寺。《畫墁錄》:郭威宿師河中,逾年,登蒲阪以望城中,憤蒲民固守,曰:“城開日當盡誅之!”幕府曰:“若然,守愈固矣。”第告之曰:“誅守城者,餘皆免。”城既開,乃即其地為普救寺。《蒲誌》雲:舊名永清院,院僧與郭威約,城克之日,不戮一人,因改名普救寺。二書大同小異。然寺名實始五代,傳奇假以成文耳。

神女廟神鴉[编辑]

巫峽神女廟有神鴉迎送客舟,陸放翁入蜀,恨不及見。予壬子冬下三峽,至十二峰,果有鴉十餘,往來旋繞,以肉食投之,即攫去,十不失一。其鴉比常鴉差小,棲絕壁石洞中,得食即入洞去。《天祿閣外史》曰:嘉陵之墟,其鳥曰鳶,臨溪啄影則孕,吐於口而生。方密之以智《通雅》雲:嘉陵漾江之口,下至巴東,皆有神烏。所謂嘉陵之鳶指此。或謂山烏穴乳,即《爾雅》之鸀。

三僧[编辑]

坡詩有“琴聰蜜殊”,謂僧思聰、仲殊也。放翁《筆記》雲:思聰,大觀、政和中,以琴遊權貴間,遂還俗,官禦前使臣。仲殊自縊以死。參寥尤為坡公所喜,政和中老矣,亦還俗。又《墨莊漫錄》載:呂溫卿為浙漕,屢起大獄,復欲網羅參寥。參寥本名曇潛,東坡改之曰“道潛”,呂索牒勘驗,竟坐刑之;還俗,編管兗州。

一字字[编辑]

《筆記》雲:錢勰字穆,範祖禹字淳,本皆一字。予按古如爰絲、房喬、顏籀、劉乂之類,皆一字字也。今文士有寶應陶澄字季,萊陽董樵字樵,二人皆以布衣遊於都門,初不相識,予為介之曰:“二君非但詩筆相當,即一字字亦絕對也。”二君遂賦詩定交。按《龍川別誌》有隋時道士屈突無為,字無不為。晁景迂一字伯以父,見《陸務觀文集》。劉敞、劉攽兄弟字伯貢父、仲原父,見歐公所作《原父墓誌》。前涼張天錫字公純嘏,見《十六國春秋》,此又三字字也。陶一字昭萬有,太原傅山,字青主,一字公之佗。

趙廣戴祿[编辑]

趙廣,合肥人,李伯時小史。伯時作畫,常令侍左右,久遂善畫,尤工畫馬,幾亂真。遭亂,為賊脅之作畫,不肯從,斫其右手;乃以左手畫大士。宋南渡,士夫家所藏伯時大士,多是廣筆。

戴祿者,臨邑邢子願先生家僮,亦精六書之學,與子願書往往亂真。邢與寒家有姻婭之好,予幼時多見屏幛間署子願姓名,率戴書也。

古石刻[编辑]

大梁城西水磨間,土人掘地得一石,有“日月逝酒漿”五字,乃古篆也。周櫟園侍郎摹勒以傳,謂非仙者不能道。施愚山有詩記之。

墨魚[编辑]

蜀嘉州淩雲烏尤山下有魚曰墨魚,行則噀墨,雲郭璞註《爾雅》於此,魚食硯墨所化。立春後泛子,漁人以燈火照之,輒止不去。《南越誌》謂烏賊懷墨而知禮。《蜀本草圖經》雲,烏賊名海鰾鮹,九月烏𪇰入水所化。不知即此一種否?予在蜀見之。

鐵漢和尚[编辑]

鐵漢和尚居金陵牛首東峰下,獨坐數十年,嘗蓄二猿子自隨,有所須,猿輒解意。與龍眠方學士坦庵拱乾善,特構一軒,方來即居之,號曰“坦軒”。和尚化去,二猿悲鳴不食死,葬於塔側。學士題其遺像雲:“兩個獼猴杖一根,獻花石上獨稱尊。怪公事事能超脫,留此贓私誤子孫。”

駙馬[编辑]

《懶真子》雲:禦馬之副,謂之駙馬。杜預尚主,武帝拜鎮南大將軍,給追鋒車第二駙馬。吾鄉有為尚書子婿者,與婦兄同赴京師。一日,向友人訴廄吏雲:“婦兄馬肥,吾馬獨瘦。”友人笑答曰:“彼正馬也,君駙馬耳,那得一例。”合坐大笑。此雖戲語,深合故實。

厚葬薄葬[编辑]

秦始皇穿治驪山,上具天文,下具地理。漢文帝遺詔:霸陵山川因其故,毋有所改。二君之賢愚,人皆知之。乃亦有相反者:宋壽州張侍郎、撫州晏丞相,俱葬陽翟,相去數裏。有盜發張墓,得金寶珠玉甚多,遂完其棺櫬,掩覆其穴。繼發晏公墓,無所有,器皆陶甓,破其棺,惟木胎金裹帶一。盜失望,大恚,以刀斧碎其骨而出。世謂張以厚葬完軀,晏以薄葬碎骨。事之不可知如此。

鳥異[编辑]

益都縣顏神鎮,康熙辛亥冬,鳧雁駕鵝之屬以千萬計,飛過城中,皆墮地死,遠近四山皆滿。甲寅春復然。已而相國沚亭孫公廷銓薨於私第,公世為鎮人。

二玉璽[编辑]

順治十七年,富陽典史孫某解餉北上,舟過高郵,見湖中夜有光,令榜人跡之,得玉璽水中,方四寸六分,盤龍雙紐,辯其篆文,漢高帝《大風歌》也。十二月,疏賣於朝。鄧州人丁象輝賦《大風玉璽歌》。又康熙四年十月初八日,溧水民耕田,得玉璽,其文乃“人心惟危”十六字,亦上於朝。

青原道場[编辑]

龍眠無可和尚,本方姓,故明崇禎庚辰進士,早以文詞知名,亂後為浮屠,曾住金陵高座寺。劉公㦷見之,衣壞色破衲衣,行纏束腰,居然苦行頭陀也。最後住吉安青原山,青原古道場也,明王陽明、鄒東廓、南臯諸先生,亦講學於此。住山後,有倒荊久枯,忽發三枿。會施愚山閏章分守湖西,講學白鷺洲,與之往來,青原宗風,一時復盛。

冰山[编辑]

康熙戊申,予邑北錦秋湖中,冰立如山,高可數丈許,巖洞林巒皆具,千峰萬壑,宛轉關通,遠近走觀之。入其中者,如在深山,而表裏洞徹類晶玉。旬日始消。

異鴉[编辑]

邑東北耿氏墓林中,有鴉一只,碧色,飲啄自異,不與群鴉為伍,亦不見其蕃育,人往往見之。按《唐書》:滕縣有群鳥,嗛柴為城,中有白烏、碧烏各一。又城東旬召店有白燕二,居民家井中。皆康熙十二三年間事。

昭烈券[编辑]

獻賊破荊州時,民家有漢昭烈帝借富民金充軍餉券,武侯押字,紙墨如新。見《綏寇紀略》。

蜀府鬼[编辑]

獻賊據成都,以蜀王府為宮,所居人鬼相觸。一日,聞後殿有歌吹聲,自往視之,見有數十人,手持樂器,而皆不見其首,大驚仆地,乃移居北城樓,不敢入宮。

馬岱後[编辑]

黎州土司馬金者,蜀漢將軍馬岱之後。張獻忠在蜀,以金印招之,金得印擲之地,誓眾拒之。金時年十六,未幾卒。

張儲[编辑]

張儲字曼胥,南昌人,大學士位之弟,多才藝,醫卜、星相、堪輿、風角之術,無不通曉。萬歷間,遊遼東歸,語人雲:“吾觀王氣在遼左。又觀人家葬地,三十年後,皆當大貴。行伍閭巷中兒童走卒,往往多王侯將相,天下其多事乎!”人以為狂。既而其言果驗。儲年七十餘卒,其外孫夏吏部抑公以鋒雲。

孝芝[编辑]

洛陽呂忠節公維祺撰《孝經大全》三十年,至崇禎十三年庚辰告成,夢神人錫以丹篆,又袖出一物,如黑飴,倏生二白角,化為黃羝羊,約七八寸,優遊草際。謂公曰:“此孝芝也。”明日,果有芝生庭中,凡十八莖,鏟者誤去一莖,明日復生。說者謂應十八章之數雲。公自作《孝芝記》。

十具牛[编辑]

王景略臨終,托其子皮十具牛,為治田之資,不為求官,亦葛侯八百本桑之意。今江淮以北謂牛四頭為“一具”,俗語亦有所本。

壽冢[编辑]

梁國兒仕姚秦,封平輿侯。嘗於平涼自作壽冢,將妻妾入冢飲宴,酒酣,升靈床而歌,八十餘乃卒,可謂達者。近淄川高侍郎念東,亦自作生壙,時與友人唐翰林濟武夢賚飲酒賦詩其中。德州程工部正夫先貞,自作一棺,題曰:“休息庵”,自作銘,刻其上,酒酣便即偃臥。有詩雲:“版屋蕭然密四周,愚人息矣聖人休;百年恍惚真疑夢,萬事紛紜已到頭。廣柳何時催去駕,猗蘭此夕詠閑愁;相煩雅客來欣賞,莫待遙憐土一丘。”

千里人[编辑]

南燕慕容超時,高句驪獻千里人十人。

畢尚書[编辑]

淄川畢白陽自嚴先生,明崇禎初,為戶部尚書,精心會計,為時名臣。時練餉新餉,諸項日增,臺諫多歸咎司農,一言官以亢旱上疏,有“烹弘羊,天乃雨”之語。先生笑謂人曰:“此非烹弘羊,直是要烹白陽耳!”

謔語[编辑]

王完虛中丞,明萬歷甲辰進士,好詼謔,初仕為鄒平知縣,縣與章丘接境。一日,與章令某相見,令問:“足下以何年生?”對曰:“乙亥。”因問章令,答雲:“亦乙亥。”王笑雲:“某是鄒平一害,兄便是章丘一害。”

排調[编辑]

同年薛給事奮生,以才氣自許,常在淮陰,酒間謂予雲:“子文士耳,異日終依我幕下。”予答曰:“恨吾子非嚴鄭公耳!”汪苕文亦有詩調之雲:“十載雕蟲稍擅名,未曾縛袴學長征;他年若得登三事,但取蕭郎作騎兵。”

引經[编辑]

德清陳端庵,順治己丑進士,筮仕為新城令。性仁厚,每杖人,輒對之泣。有王生者,宅為人所奪,不久給直,訟於官。陳不能決,第好語曰:“《毛詩》雲,‘維鵲有巢,維鳩居之。’王秀才獨不能作鵲耶?”聞者笑之。

士大夫[编辑]

《南史》紀:僧真得幸齊世祖,請於上曰:“臣出自武吏,階榮至此,即時無復所須,唯就陛下乞作士大夫。”上曰:“此由江斅、謝瀹,我不得措意,可自詣之。”僧真承旨詣,登榻坐,斅顧左右曰:“移吾床遠客。”僧真喪氣而退,告上曰:“士大夫固非天子所命。”六代時士大夫之重如此。

兩周盤龍劉桃枝[编辑]

蕭齊時,兩周盤龍:一奉叔之父,於淮陽大破魏軍;一徐州民,與建康僧法智作亂,為王元邈所誅。南北朝兩劉桃枝:一北齊人,洋、湛間多拉殺諸王大臣,在涼風堂殺斛律明月者;一陳威鹵將軍,克齊朐山城。

程蘇謔語[编辑]

元祐初,司馬公薨,百官方有慶禮,事畢往吊,伊川引“子於是日哭則不歌”,東坡雲雲。然《檀弓》:“衛太史柳莊寢疾,公曰疾革當祭,必告。公再拜稽首請於屍曰:有臣柳莊也者,非寡人之臣,社稷之臣也。聞其死,請往。不釋服而往,遂以褳之。”又梁左軍將軍馮道根卒,是日上春,祀二廟,問中書舍人朱異曰:“吉兇同日,今可行乎?”異引衛獻公以對,上即幸其宅。伊川何未衷於此?《欒城遺言》載此條,則是潁濱事,非東坡。

孫忌語[编辑]

南唐孫忌語馮延巳曰:“仆山東書生,鴻筆麗藻,十生不及君;詼諧歌酒,百生不及君;諂佞險詐,累劫不及君。”

雙塔[编辑]

京師雙塔,乃安祿山、史思明所造,而劉侗《景物略》不載。元乃賢易之詩雲:“安史開元日,千金構塔基。世尊寧妄福,天道自無私。寶鐸遊絲罥,銅輪碧蘚滋。停驂指遺跡,含憤立多時。”

何老庵[编辑]

吾邑東六七里,有何老庵。何,元時人,修道於此,獨居數十年,每夜有蛇虎伴之。庵後有積水,曰豢龍池,相傳何老擾龍處。

虹橋板[编辑]

榕城書肆有虹橋板一片,色黝而澤,文理堅栗,發聲清越,材中琴瑟,雲產武夷山中,不辯何木也。興化林穆之賓王賦《虹橋板行》記其事。

漢人唐人秦人[编辑]

昔予在禮部,見四譯進貢之使,或謂中國為漢人,或曰唐人。謂唐人者,如荷蘭、暹羅諸國。蓋自唐始通中國,故相沿雲爾。馬永卿引《西域傳》言秦人,我丐若馬。註:謂中國人為秦人。各以通中國時為稱,古今不易也。

真龍石龍[编辑]

宋中丞牧仲說:順治二年在京師,見大內所藏真龍,全身盤屈貯篋中,一角五爪,鱗甲如鐵,長丈餘。陳宮詹說巖廷敬說:康熙十四年,陽城張侍郎東山爾素家鑿石,中有石龍一,鱗甲頭角,宛然刻畫,亦長丈餘。

凈池鳥[编辑]

宗弟九青侍講豫嘉,扶風人,家渭水上,去太白山二十里。雲太白一峰,直上三十里,盛夏雪霰不絕,人無能登其巔者,惟六月可上。上有太白神殿,以鐵瓦覆之,有五池,有鳥紅色,大如雀,池有滓穢,則銜去之,名“凈池鳥”。山奇寒,無林木鳥獸,此鳥亦不知棲止何所也。按《客座新聞》雲,每墮葉,則鴛鴦鳥銜出之,紅魚有長丈餘者。

五行[编辑]

陸象山雲:“五行書以人始生年月日時所值晨,推貴賤貧富夭壽禍福甚詳,乃獨略於智愚賢不肖,曰純粹清明,則歸之富貴福壽;曰駁雜濁晦,則歸之賤貧夭禍。《易》有否泰,君子小人之道,叠相消長,各有盛衰。純駁清濁明晦之辯,不在盛衰,而在君子小人。今顧略於智愚賢不肖,而必歸之富貴貧賤壽夭禍福,何耶?”沙隨程氏雲:“《易》以道義配禍福,陰陽家獨言禍福,而不配以道義。如此而詭遇獲禽,則曰吉:得正而斃,則曰兇。故《文中子》曰:京房、郭璞,古之亂常人也。”二說可互證。

常熟三鼎甲[编辑]

常熟南門地名山塘港,琴川水經處,三鼎甲居第相望:中孫扶桑承恩,前趙東田士春,後瞿文懿景淳。三公臚傳年皆三十九,尤奇。扶桑弟舉人暘為予說如此。

杜氏[编辑]

康熙丁酉,山東東昌府館陶縣民婦杜氏,年一百十三歲,載縣誌。

秦宣太後晏子語[编辑]

《國策》:楚圍雍氏,韓令尚靳求救於秦。宣本後謂尚子曰:“妾事先王日,先王以髀加妾之身,妾固不支也,盡置其身於妾之上,而妾弗重也,何也?以其少有利焉。”此等淫褻語,出於婦人之口,入於使者之耳,載於國史之筆,皆大奇。

又《晏子春秋》:景公蓋姣,圉人視景公,僭者問之,曰:“竊姣公也。”公將殺之,晏子入見,公曰:“色寡人,故將殺之!”晏子曰:“嬰聞拒欲不道,惡愛不祥,雖使色君,於法不宜殺也。”公曰:“然,若沐浴寡人,將使抱背。”此段問答亦奇。

姚康伯[编辑]

崇禎時,內殿石驟長數寸,上以問大學士何文端公如寵,何謝不知。歸問其老友姚康伯,康伯曰:“此璞也,中必有玉。”翌日以對。上命剖之,果得玉。上訝其博物,何謝曰:“臣友姚康伯教臣也。”因召見,欲授以官,不受。姚字休那,與文端俱桐城人。張學士敦復說。

李頻[编辑]

唐詩人李頻,字德新,睦州人,名列《唐書·文藝傳》。《才調集》所載“中流欲暮見湘煙”一篇,其作也。懿宗時,為建州刺史,卒,見神梨嶽,郡人祠祀之。宋紹興中,封“靈顯忠惠公”,後加“靈佑善應王”,再加“廣濟王”,又加“福佑威濟信順王”。明洪武初,改“建州刺史之神”,載在祀典。宋真文忠公序其詩,今所傳《梨嶽集》是也。詩人歿而為神,未有如頻之昭昭者。

寶蕊[编辑]

江浦周西水兵部,名於漆,幼不能言,然頗能記前世:為某邑人,所常棲止處,廣庭中設一幾,庭前有紅薔薇一叢。時時夢到其地。七歲時,戲門前,有僧過門顧之曰:“此郎有夙因。”周應聲即能言,家人驚喜。因令讀書,一過目如宿習,數月遍通經書《左》《國》《史》《漢》。年十四,讀書山中精舍。一日日夕,憩溪邊石上,遇老僧謂曰:“郎忘七歲門前相見時耶?”叩其名,曰:“我寶蕊也,閩人。”周因留之舍中,日夜與論象緯、律歷、六壬、丁甲、勾股、洞章之術,未半載,盡通其說。瀕行,復以黃河、海道、九邊三圖授之,且曰:“吾數學未傳人,今當遊四方訪之。”又秘語周以十年之內,天下必大亂。君,異代人物也。自丙子迄甲申,果九年而明亡,皆如其言。周入本朝,以明經謁選人,常念寶蕊別時贈詩,有“元夕燈前尋賈子,秋風臺下拜鄒生”之句,未詳所謂。及謁選,得房山令。上元與僚屬宴於賈公祠,問之,唐詩人賈閬仙祠也。問有子孫乎?吏對有賈某者,其裔也,見以逋稅繫獄。周急令出之,代完其逋。是年秋,調平谷令,抵縣日,即出勘田畝,夜宿山村古廟。比晨視其額,則鄒衍祠也,於是悟寶蕊之語,一無爽焉。周述其學,著《三才儒要》三十卷。

追尊始祖[编辑]

唐以老子為玄元皇帝。蜀王衍追尊王子晉為聖祖至道玉宸皇帝。

沈石兄[编辑]

萊陽沈石兄名迅,明崇禎辛未進士,官給事中,鼎革後家居。一日,其傭奴鋤田,見禾葉上皆有篆書,如蟲蝕者,其文曰:“沈迅死。”是年沈禍作,舉家自焚。

棗栗[编辑]

《白虎通義》曰:“婦人之贄,以棗栗腶修。棗,取其朝早起;栗,戰栗自正也。今齊魯之俗,娶婦必用棗栗,諺雲:早利子也。義本《白虎通》而稍訛。南宋時,太學生齋祭用棗子、荔枝、蓼花,曰早離了也,殊可捧腹矣。

一生七子[编辑]

明天啟中,大名民家一生七子,俱成立。每疾病,則七人同之。王比部少寓天雄,猶及見其第三子雲。康熙戊申,安徽巡撫張中丞朝珍疏報歙縣民吳士全妻呂氏,一產四子。同年李望石贊元說:順治中按楚,有漢川縣民王某妻,一產六子。按北魏延興三年,秀容郡婦人一產四男。四產十六男,與此相似。

郝推官[编辑]

郝某失其名,嘗為湖廣某郡推官。一日,送直指宿驛中,夜坐篝燈,倦而假寐,恍惚見有白衣女子針刺其額,驚覺,遂就寢。既臥,又若有刺其股者,創甚,急呼童子然燭視之,果有針在左股。疑其刺客,乃秉燭巡視室中,空無所有,至屋隅暗處,有緯蕭障之,隙而窺焉,見一物如大鳥,人立,遍體似水晶,臟腑皆見,見人即前攫,急以手中梃逼之,遂倚壁上不能起。大呼從人,破窗而人,梃刃交下,乃死,竟不知其何怪也?劉吏部公㦷說。

林四娘[编辑]

閩陳寶鑰,字綠崖,觀察青州。一日,燕坐齋中,忽有小鬟,年可十四五,姿首甚美,搴簾入曰:“林四娘見。”陳驚愕,莫知所以。逡巡間,四娘已至前萬福,蠻髻朱衣,繡半臂,鳳觜靴,腰佩雙劍。陳疑其仙俠,不得已,揖就坐。四娘曰:“妾故衡王宮嬪也,生長金陵。衡王昔以千金聘妾,入後宮,寵絕倫輩,不幸早死,殯於宮中。不數年,國破,遂北去。妾魂魄猶戀故墟,今宮殿荒蕪,聊欲假君亭館延客,固無益於君,亦無所損於君,願無疑焉。”陳唯唯。自是日必一至。每張筵,初不見有賓客,但聞笑語酬酢。久之,設具宴陳,及陳鄉人公車者十數輩鹹在坐。嘉肴旨酒,不異人世,然亦不知何從至也。酒酣,四娘敘述宮中舊事,悲不自勝,引節而歌,聲甚哀怨,舉坐沾衣罷酒。如是年餘。一日,黯然有離別之色,告陳曰:“妾塵緣已盡,當往終南,以君情誼厚,一來取別耳。”自後遂絕。有詩一卷,長山李五弦司寇化熙有寫本雲。又程周量會元記其一詩雲:“靜鎖深宮憶往年,樓臺簫鼓遍烽煙;紅顏力弱難為厲,黑海心悲只學禪。細讀蓮花千百偈,閑看貝葉兩三篇;梨園高唱〔升平曲〕,君試聽之亦惘然。”

秦時人[编辑]

遼東醫無閭山中,有人斸參,見毛人長丈許,驚而卻走。毛人招之曰:“吾非妖魅,乃秦時築長城卒。昔同輩數萬人,今僅七人在耳。”因問其飲食居處狀,曰:“始饑食松柏實,渴飲溪水,久之不復饑渴矣。”言已,去如飛鳥。友人某親聞之操江宜中丞永貴雲。又巴山中有白髯叟,采樵者嘗見之,自雲唐時人。嶽儀部石齋說。

離非女子[编辑]

故友南粵陸漢東孝廉,有小硯,是南漢劉鋹宮中物,有鋹宮人離非女子篆銘。卿死子幼,此硯不知流落何所?石埭令姚六康子莊為予言之,姚亦粵人。

謝在杭[编辑]

謝在杭肇浙,閩之長樂人。少讀書邑蕭氏園,園素多怪異,人無敢居者,謝不之信。一夕坐燈下,忽一女子前,拜且泣。謝叱之,女子曰:“妾負冤久,求公申之,非魅也。妾湖州德清人,幼隨父客此。同行某甲者,中表戚也,利父囊橐,遂殺父,恐妾鳴於官司,並置諸死,今數載矣。公異日必官於湖,望逮甲窮治抵罪,使妾家知妾父子死所,父子目瞑矣!”謝許之,戒勿復出為祟,自是竟無它。是年謝中鄉試,果筮仕湖州推官。抵任後,即檄縣捕甲至,一訊立伏,遂抵罪,郡人以為神。姚禮部曾令長樂,為予言如此。

南江野人[编辑]

蜀張獻忠之亂,遺民奔竄山谷,久之遂為野人。南江有二野人,能手格猛虎,恒擘獐鹿啖之,懸崖絕壁,騰上如鳥隼。雖其家人親戚招之,疾走不顧也。嶽儀部石齋,南江人,為予說。

尼涵光[编辑]

尼涵光,江西宜黃人,姓鄒氏,歸譚大司馬綸之孫。其夫椎魯不知書,涵光棄去,走京師,上書請南遷,不報。會鼎革,遂為尼。每談故明門戶事,源流甚晰,居寶應。朱秋崖克生曾見之。

陳百史[编辑]

秀水張侍郎天植流塞外時,一夕召乩仙,仙至,大書雲:“我陳百史也,今為尚陽堡土地”,因謂“諸公可召吾兒來。”時其子掖臣徙居尚陽,家城外。張謂城門下鑰,請俟明日。又書雲:“渠今夕飲城內某家。”往偵之,果然。比至,凡書數百言,皆言家事及訓誡之語。後在遼陽海寧相邸中,亦往往見形,與談笑如平生。

宋齊丘語[编辑]

宋齊丘表請與故吳太子璉絕婚曰:“非獨婦人有七出,夫有罪,亦可出。”此與《左傳》“人盡夫也”之語,可為絕對。

漢碑異姓[编辑]

《金薤琳瑯》所載漢碑碑陰故吏門生姓名,有絕異者。如韓敕碑有麃次公、充、番君舉、加、亓輝、魯人,恐即亓官之後、弓、骨通國。孔宙碑有叔、如廬浮、北海劇人、薤。魯峻碑敢、東鄉晨。河間阜城人。景君碑羽、臨、水丘郎、營陵人、中、名闕,字季遠、炅、立。又漢碑陰有弟子洪丞相《隸釋》謂親受業者、門生次相傳授、門童未冠、故吏掾屬、故民占籍、處士非吏非民、義士、義民非所蒞。又有故修行趙明誠謂《後漢·百官誌》註:河南尹官屬有循行百三十人。《晉書·百官誌》亦有之。修乃循之訛,都穆謂當信碑本,以正《漢書》之誤、故午似是皂隸賤役

香山𡒃[编辑]

𡒃門在香山縣大海中,忽起一石,埂廣十餘丈,長六里許,首尾相屬不斷,如蓮之有莖,中途甕城名關閘,逾之抵𡒃門,則如蓮𡒃。番人依山築城,廣袤四五里,三面皆臨巨浸,惟北通地脈一莖耳。海中諸峰包裹,前十里為十字門,如兩眉橫列,而缺其正中。又南十里為小橫琴,塞隘口;又南稍折西為大橫琴,重案也。番人之停舶必於灣,灣之所在,即名澳,香山故有澳,名浪白,諸番互市其中。而今之𡒃門,則舊名濠鏡地,有南北二灣。明萬歷中,有大西洋人至此樂之,遂請濠鏡為澳,而就二灣停舶。久之,益自彼國遣眾聚居,歲輸稅五百金,本朝除之。番人安其業者已數世,所居率依山為樓,三層,方者、圓者、三角者、六角八角者,俱為螺旋形以入。其教曰天主,其寺曰三吧,高十餘丈,於屋側啟門戶,石作雕鏤,金碧照耀。寺僧曰法王,以時集男女禮拜,其所奉曰天母,名瑪利亞,抱一嬰兒,曰天主,為耶穌,被服珍怪,障以琉璃,望之毛發生動,雲漢哀帝時人也。寺有風琴,其琴銅弦,彈之以和經唄,並管簫諸樂器,藏機木櫃,聯以絲繩,輪牙相錯,一人轉機,則諸音並奏。有定時臺,巨鐘覆其下,立飛仙臺隅,為擊撞形,亦以機轉之,按時發響,起子末一聲,至午初十二聲,復起午末一聲,至子初十二聲,晝夜循環無少爽;前揭圓槃,書十二辰,俟某時鐘動,則蟾蜍移籌指某位。有千里鏡,番人持之登高以望舶,械仗帆檣,可矚三十里外。又有玻璃千人鏡、多寶鏡、顯微鏡、小自鳴鐘、自行表,以及海洋全圖、璇璣諸器,皆極工巧。花有貝多羅、丁香,禽有五色鸚鵡、麽鳳倒掛,獸有犭蒙犭貴、短狗。其人昂鼻蜷發,目深碧不眴;貴女而賤男,晝臥而夜起。男有白黑二種,白者貴,黑者為奴。衣以多羅尼、辟支,曳高屐,戴黑氈笠,相見脫之以為禮。腰佩長刀,刀著地尺許;間有握赤藤者,則甚貴,𡒃中四人而已。其女子則華襧寶靨,出以錦被蒙其首,而跣足不襪。其家政女子操之,父死,女襲其業,男子則出嫁女家,不得有二色,犯者,女訴之法王,立誅死,或許悔過,則以鐵鉤鉤其手足,血流被體而免之。𡒃中有議事亭,番目四人,受命於其國,更番董市事。凡市〔事〕經四人議,眾莫敢違,及官司有令,亦必下其議於四人者,議得當以報聞。其行賈之地曰馬西,以中國絲帛、白鉛易胡椒、檀香、蘇木以歸,且與馬西約:不得以所產市他國。康熙辛未,馬西背約,私與他國市,𡒃人怒,駕舸往所市之國責之。馬西患之,遂相仇殺,死者三百餘人,市道中絕。稍西曰小西洋,去中國萬里,半年始至,所產有碧琉璃諸器。極西曰大西洋,去中國九萬里,三年始至,往者以其太遠,只就旁島遷販,未嘗親至其地也。番舶之出以冬月,冬月多北風,其來以四五月,四五月多南風。既出,則𡒃中黑白鬼一空,計期當返,則婦孺繞屋號呼,以祈南風,亦輒有驗。其舵工素與海習,雖卒遇颶母浮椒,亦萬不失一雲。右見龔兵部蘅圃翔麟《珠江奉使記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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